李哲鹤的夏日狂想曲

时间:2021-09-15 00:00:00 高三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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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数次地告诉过李哲鹤诸如我们两个越来越像了,简直比隔壁那家双胞胎姐妹还像。他总是一副想要把我塞回我娘肚子里的愤懑表情,眉毛挑到天花板上去,斜着眼睛说:“是吗?人家可比你漂亮多了。”一直以来,他说‘你’,我说‘我们’。

为了践行我的话,我勤恳的像只一天到晚背着粮食跑的蚂蚁,把自己从里到外收拾得和李哲鹤一个等级。把穿了两天都没洗的袜子塞到李哲鹤的枕头底下,然后用圆珠笔在便签纸上画一个傻头傻脑的纸箱人,贴在丑丑的掉漆铁床边沿。坐在床上晃荡着双腿的时候,我想起我娘在我拎着半空的行李箱怀着毛爷爷站在天安门广场上一样骄傲的心情宣告我要独立了。我娘瞥了我一眼:“人家韩寒这么牛的人,独唱也没唱成团,就你这么一毛头小子,还想独立。赶快回去把碗洗了。”

我瞪着眼睛,我娘绝对就是一文艺小青年老去后的模子,只可惜浪漫情怀全部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熏得不知道死在哪里了。我拽住她的衣袖,用西施的绝招颦蹙生伤,楚楚可怜地注视着她:“妈,你看咱俩都有审美疲劳了,你就让我住校吧,我星期天回家,还不行吗?”

我娘立刻就变身成为被陈世美抛弃的秦香莲,正准备给我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我深觉自己顶多就是才有五百年道行的小青,去和吃了一千年盐的白素贞去比,不是找死是什么。我腾出一只手拨开秦香莲白素贞合体正要笼罩我头顶的手臂,顺便摆脱陈世美的骂名和小青的未经世事,迈开长腿冲出了家门,临走时还没忘把行李箱拖着。

我站在比金缕衣还要薄还要透明的阳光下,转过头无比郑重地对李哲鹤说:“小李、小哲、小鹤,我为了你把我亲生母亲都给得罪了,你不感动吗?”李哲鹤哭丧着脸好像以为我死了要出殡,他手中的篮球应声落地,‘嘭’的一声在尘埃中砸出一朵巨大的莲花,炫美之极。

“没有留宿证明,是没有地方住的。”李哲鹤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牙齿洁白如贝,再长一些就可以去拍吸血鬼了。我拉着那个肚子里只装着两件T恤一双运动鞋的箱子跟着李哲鹤走进他的宿舍,拱着手对着一群陌生的男生喊:“同志们好。”心里骂着李哲鹤怎么住的是混合宿舍,没有班里认识的人了。其中一个男生笑着,笑容的颜色像是

烂掉茄子紫:“你们两个才同志们好。”李哲鹤一个闪电般冷酷的眼神打过去,那个男孩讪讪地转过头。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娘了,简直堪比《加勒比海盗》里那个眼线浓成京剧花旦的大叔。

“喂喂,你说什么呢,你给我再说一遍!”我丢下行李箱,转身拎起那个男生的衣领,狠狠地说。“安分点吧,林旭川。”突然间好像全寝室的目光都集中过来。那个如同原始幽深洞穴的暗黑屋子中央瞬间汇聚大片的光源,温暖的、冰冷的,绵密交织勾出比墙角的蜘蛛辛勤多年所制造的更坚固耀目的网。

“原来他就是林旭川呀。”有人小声说,打断漂浮在空中的宁静。这段插曲在走廊的灯光骤然亮起,李哲鹤把我推进了洗手间拉上窗帘作为闭幕。那一天,我跟李哲鹤挤在他摇晃的破床上,我看着月光的碎片,薄薄的从窗帘的边缘溜进来,很美很清秀,如同我身边睡着的男孩浓密纤长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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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把我领回家的时候,说:“林旭川同学,你不是群居动物还跟我装,还不是住了两个月就熬不住了。”我深深觉得她身上‘文艺’的咒文又生效了。“那个,谢谢你当时给我送行李。”要不是她那天提着是行李箱三倍体积衣服鞋子和乱七八糟的吃的,我想李哲鹤早就把我踢回家了。

半老的徐娘把她的素面朝天的脸孔无限放大在我眼前,我正惊异着,只听见她幽幽地说:“林虚竹同学今天要回来了。”我的下巴掉了一半,剩下的白骨在脖颈上方荡悠着就像我被吊在半空中的心情。这样交换是不是不吃亏,回来的人离开了,离开的人回来了,生活是被搅浑的湖水,在无数次的沉沉浮浮之后,终于恢复其滞重粘稠的本色。

林虚竹坐在我家沙发上搓着双手,幸亏我借口做饭没有跟我娘一起去车站接他,要不然尴尬估计都可以把我们两个冻成千年玄冰。烧茄子是林虚竹的最爱,也是我做的最好吃的一道菜,我娘的手艺只在这一道菜上得到了充分的遗传。林虚竹皱着眉头,手里的烟灰习惯性地往茶几上磕,淡灰色的粉末飘忽着飞到他的额头上,把俊朗的刀眉染上了灰白色。

“小川呀,你在学校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林虚竹又一副拉我出十八层地狱的谆谆教诲的模样选着措辞。我丢下手中的盘子就冲他吼:“怎么了,我丢你人了是吧。”林虚竹扬起的

头发又落下去,我娘适时地冒出来说:“吃饭了。林旭川你给我回去做菜。”这理由真是没有水准,但我心中的怒火还是被她那一身艳美的纱丽给卷没了。她换了身印度装就变成青春正盛、二八芳华。

那顿饭还是潦草地结束,就如同林虚竹和我潦草关系。他走后我娘收拾着茶几上掉落的烟灰,她的手突然就僵硬了,任由那灰白色把她的鬓发染白。

“其实我在学校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就是睡觉睡过了然后被班主任拎起来跟他吵了两句谁知道他就心脏病发作,只是住了两天院,没什么大碍的。”

“没了?”我娘举着扇子要拍死我的表情问。“再有不过是把女生送给李哲鹤的情书贴到公共栏上,结果那个女的是混社会的,李哲鹤被揍了,我就出去跟他们干了一架,把他们都打退了。美女,你儿子英勇吧!”

“英勇?那次说是运动会上被绊倒的骨折是被打成那样的吧。”她举着扇子就敲下来,我连忙去躲,嘴里争辩着:“那时候不懂事嘛,反正林虚竹不会开除我。以后不会啦。”“要不是他是校长,你早就被开了2的N次方回了。”

“后来才发现,其实没有他我们也过的挺好的。”我说。那些闹剧却是被林大校长收拾了残局,我借宿证上印的也是他的盖章。我娘说:“小川,你以前总是问我和林虚竹为什么分开,其实没有为什么,只是无以为继罢了。到有一天,我呆在你身边也不耐烦了,说不定也会离开。”“切,是我先离开才对吧。”我把头枕在沙发上,力气像曝光在烈日下的水一样悄无声息地被蒸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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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所有的人赖以依存的情感的养分,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的浅淡,如同一副浓墨重彩的水粉画在河流中冲刷,直到模糊再也辨不清颜色。等到无以为继的时刻,谁的离开都不会犹疑。

故事落入狗血的剧情。突然有一天,下铺的李哲鹤告诉我他恋爱了。多该死的吊灯,发出的光难道都是从太平间里收集过来的吗?怎么那么苍白呀。我用手指捂着眼睛留下大片的缝隙漏下灯光,视线中的天花板一角那只勤恳的蜘蛛又在织网,一抹白,一抹灰,唱着单调快乐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