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住在一个荒芜的山村，在这个以种粮食为生的山谷里，一头牛便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我妈妈的主人便是这村口专卖小牛的商人。他已四十出头，身体发福得像个皮球。走起路来大地直抖，三层下巴晃来晃去，可以想象在这个大多数人食不果腹的地方他是多么富足了。
我原只是个半大的牛犊，不理人间烟火，和妈妈相依为命。在一个平常的中午，我遇见了生命中的第一次转折。
那一天，我正在睡午觉，朦胧中听到有人走来走去，我睁开双眼看着来人，他是一个瘦高的中年人，皮肤黝黑，头发蓬乱得像个鸟巢，络腮胡子胡乱地肆虐在他的脸上，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裤子洗得几乎看不出什么颜色，裤脚沾着稀泥，一眼就看出是一个贫苦的农民。他细细地把我打量了一番，用他那布满老茧的手摸摸我的犄角，拍了拍我的脊背，喊到：“就选他了！”老板兴奋地跑过来，说道“这可是只好牛，吃的少，能干活……”中年农夫打断他的话，说:“直接点，开个价吧！”经一番长达半个小时的讨价还价，他们成交了，中年人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把十元、五元的钞票，牵着我回去。我固执地频频回头，依依不舍地望着我妈妈，妈妈含着泪看了看我，又愤怒地望着正在数钱的主人，仰天长哞。回到那中年人的家，不，是我的家。我在牛棚里痛苦地想。突然，新主人抱着一堆干草放进我的食槽，“吃吧，快长大给我干活。”他说，我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在饥饿的驱使下我嚼下了这难以下咽的干草。天天渐渐地黑了，在微弱的烛光下我认识了我的新家，墙壁裂开了好几个大缝，木梁也歪了，全部的家具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几张板凳和一个灶台。中年人在那儿一边抽烟一边望月，中年人的妻子抱着刚会说话的孩子，孩子迷迷糊糊地说着“妈妈，我饿了，饿！”中年人的妻子望着空空如也的饭锅，只是无奈地紧紧搂着孩子。这不禁使我有些同情，对，我要帮助这家人！
时间过得真快，在中年人的照料下我长得飞快，来往的人都称赞我是一头顶呱呱的好牛，主人也常打量着我的体格出神，心里不知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一天早上，主人给我套上辔头，领着我走向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东西，两块巨大的石盘压在一起，一根粗壮的木头连着上面那个石盘，主人将栓着木头的绳子套在我身上，又往石上的凹槽里加了些麦子，他拍了拍我的屁股，说道：“我的牛，你吃了我那么多草料，现在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快向前走啊！”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前走，但石盘却纹丝不动，正当我准备再来一次时，我突然听到一阵响声，接着就是一阵火烧般的巨痛，在疼痛的驱使下，我又向前挪，石盘开始动了，它一边”轰隆隆”地响着，一边雪白的面粉从一个通道流了下来。主人这才满意地笑了……。后来我才从主人口中得知那叫磨盘。天渐渐地黑了，一天的的工作终于结束了，我几乎瘫倒在草地上，望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了鞭痕，我几乎流下眼泪。这时，主人走了进来，他摸着我的头说：“我的朋友，你受苦了！”我不禁感动地流下泪来，主人把我当朋友！也正是这句话激起了我的信心，我一定要帮助我的主人！
不知不觉十年过去了，我十年如一日地不停拉磨、拉犁、拖货、载人，为主人赚取了许多收入，主人家也迁到了宽广的新房子，装上了电视，吃上了四菜一汤，我在疲倦中感到欣慰与满足。然而，多年的劳累使我格外苍老，但我依然坚持拉磨，直到有一天，我无论鞭子如何抽打，也无法拉动磨盘时，我不得不承认我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我，老了。晚上，月亮、星星都出来玩耍时，我听见主人在隔壁说：“这头牛太老了，已经拉不动磨了，不如明天把它宰了，牛皮和牛肉还能卖个好价钱呢！”那一刻我震惊了，主人竟然因为我不再能干活而杀我！是我干活不卖力吗？是我常摆牛脾气吗？我辛辛苦苦、勤勤恳恳为主人干了十年还不够吗？主人说我是他的朋友，这就是人类对待朋友的方式啊！不，在主人眼里，我只是个工具，只是一个挣钱的工具！我悲苦地笑着、哭着，一直到天亮。天亮了，我的刑期到了，我被牵到院子中央，门关着，三个大汉押着我，我不会逃跑，我也没有力气跑了，主人抽出一把锃亮的刀，啊！人类，请你用刀片照一照自自己贪婪自私的身影吧！我望着天，站得挺直。
突然，天上扬起一片血，那是我的血！我倒在地上，闭上眼睛，嘴里呻吟着：“我，如果有来生，下辈子不愿再做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