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货日记

时间:2021-09-15 00:00:00 高三作文

次货,江南方言里的一个骂人词,意思是弱智。其实也就是“痴货”,写做作“次货”是为了是它的普通话发音与方言接近;另一方面,次货也可以理解为次品——人当中的次品,意思差不多。我有一位朋友,他的绰号就叫“次货”。一日,次货发酒疯,大规模毁坏自家物品,其中就有他的日记簿。我从次货的脚下以及制止他发疯的人的脚下捡得了未曾缺角的几张。事后我对次货说,这可以发表的。次货摆摆手:“由你去吧。”

故将其抄出,并题作“次货日记”。

憋了多天的雨,今天终于哗哩哗啦地下起来。

先前的正人君子、正人淑女、正人班干、正人三好生都骚动起来了,难道他们过去都戴着假面么?这憋闷的问题已困扰了我多日;看着窗外直下的雨,我突然明白了。他们以前是将骚能量积蓄着,现在“厚积而薄发”了。世风日下。

我所不能容忍的是,G也混在其中。水性扬花的东西,我终于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我咬牙切齿地恨你。—— 原先的G是多么纯真啊!

鸟笼似的宿舍楼有的只是虚空,青春期的骚动。

一方一方的鸟笼里安放着一层一层的床,床上陈列着一块一块的人形面包,在升温,在发胀。

灵感突发,写了一首诗。自我欣赏了许久,心想:这大概就叫做“妙手偶得之”了吧。我情不能自禁,便大声朗读起来:“你成了别人的新娘,我的心只好娶了悲伤……”

“这是你自己写的吧?”小K问。

“唔……”我双目微闭,作莫测高深状。

“难怪,”他说,“像屁。”

我头发上指,眦目视这位从嘴里放出“屁”字来的批评家。我会写诗,虽然像屁;你们呢?你们但会成天谈论我班某花,邻班某花,邻邻班某花,邻邻邻班某花,楼下某班某花,楼下某班的邻班某花,楼下某班的邻邻班某花,楼下某班的邻邻邻班某花,楼下某班的楼下某班某花,花,花,花,花,花,“花花”其谈罢了。

久违的阳光,今天终于再见到你。

在楼梯口,我的目光向上撞到了G的目光,她的脸上现出笑容,我迅速将目光移开。这实在是瞬间的事;然而不知她得了什么魔法,她用笑容使我忘却了对她的愁恨,并且激发了我的真感情。呀!你为何到现在才来消除我对你的愁恨呢?

总是睡不着,竭力不去想白天的事;脚又痒了,搓了半天,愈痒。只好翻出药膏来,涂抹了一些,真菌的活动有所收敛。去洗手间洗手。

进来一个人,畏畏缩缩的。“打飞机的么?”他这算是跟我打招呼。

又进来一个:“自慰的么?”

我愈不安了,匆匆将手洗完,离开。若再进来一个,又将怎样招呼我呢?

看他们畏缩的样子,大概是不敢独自来方便,听见我的脚步声才跟来的。他们怎么到现在也没睡着,也许刚才正在——哈哈!——吧。

今晚到图书馆整理图书,正想着昨晚想的事,身后传来了G的声音,极低:“我来帮你。”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这是想象中发生的事。

“请你吃糖。”她一脸的笑,掏出两块糖来,放在我面前的书架上。

“唔……谢……谢谢……”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魔,躺在床上想了千百次的与她大大方方交谈的话语,现在说不上半句;而且,连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糖,怎么不吃?”

我像是接了圣旨的小臣,赶紧去剥糖。可是,可是,不知怎么搞的,竟把两块糖都剥好了塞到嘴里了。

我又听到了她跟别的男生的说笑。

他们有说有笑,而我——嘴里塞着两块糖。

室长王二孟失恋了,各路理论家、实践家、理论实践双重家都来慰问。一面是为了慰问,一面也是为了乘机发表他们的高谈阔论。于是眉飞色舞,于是天花乱坠。我等闲杂人是没有发言资格的,有的只是旁听的权利和义务。今天承蒙二孟兄厚爱,点名让我发言。不可思议,“家”们居然一下子安静下来,大概口干舌燥了。我于是说:

“移情,懂吗?人的感情是会移动的。你之所以对她有情也是从对别一个有情移过来的,只不过是你的感情转了一趟车。以后还要转车的,不转车你怎么会到达目的地呢?转车就转车吧,你对以前的车子留恋什么东西,即使有什么落在那车上,也只好拉倒。”

“诸子百家”盛赞有理,且投我以看露相真人的眼光,陆续散去。

我将头闷到被窝里,暗想:有理,当然有理;可是除了有“理”,我还有什么?

王二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拿过一本书来,装模作样地看。

我坐在床上摇头晃脑,诗朗诵一般地念道:“书上的文字模糊成一团黑影,忽而又幻化成她的头发。”

二孟长叹一声,说:“我们曾经发誓要海枯石烂的,还向流星许过愿。”

我说:“那些最终破裂的感情几乎无一例外地曾海誓山盟海枯石烂。”

二孟又叹一声,说:“我能像你这样超凡脱俗就好了。”

我说:“我又不是神仙,七情六欲我何尝比别人少了半样。”

说实话,我是深爱着G的。如果她对我有所表示,我一定会答应她,同她恋爱。让我向她表示,我怎么开的了口?唉,其实G已经够主动了,都怪我没出息。唉唉,我真是个次货。

低着头打饭,余光中突然出现了G的下半身,凭这我足以判定对面肯定是她了。是她又怎么样呢?我浑身不自在,只顾打饭。

“你饿着了么?打了这么多。”

她居然会跟我说话,完全想不到的事。她问我什么,“你饿着了”,我怎么回答她?我需要回答她么?我不需要回答的,她不过是跟我打招呼。那我也应该跟她打招呼。当我想到这一步的时候,发现我已离开打饭的地方十几步了。回头看她,她也已经打好饭离开了。

她跟我打招呼,我却没有睬他

吃在我嘴里的饭菜没有一点滋味。

许多感想积压在心里,无比憋闷,掏出纸笔,写了半天,纸上只有一句:

“这世上的人我全看不起,包括我自己。”

打开收音机,正播着刘德华的《回家真好》。一曲听完,心里伸舒了许多。我也真是,好容易回一次家,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干什么?关掉收音机,听到邻家两个妇女对话:

“她说你左一句放屁右一句放屁地骂她,她才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

“放她个臭屁,我什么时候说她放屁的。”

沉默。

人。

我永远不可能接近G了,这只能怪我。也许G从来不曾对我有好感,我时常扣给别人的“自作多情”的大帽子还是自己戴着吧。就算G喜欢我,我又能怎样?顶多做个“有理”的“超凡脱俗”人罢了。

就让G永远成为我诗中的意象吧!

两周前写的那首“屁”诗已经发表,获得稿费20元。在一片赞美声中,我分明听到小K在说:“这首诗的确写得不错的,‘诗人’得请客。”

我说:“请你吃pea 。”

十一

宿舍楼在沉幕中沉默了。

不是在沉默中烤着自己的面包,就是在沉默中想象着别人在烤面包。面包也不是那么容易烤的,烤得不好就夹生,烤得不好就夹焦。

十二

夜已深,雨又下。

小K打着呼噜,二孟说着梦话,还有哪位磨着牙。

我自有我的紧要事做。环境如此恶劣,逆境造就英雄,我就来做这样的英雄吧,——至少算一个“觉醒”英雄。

我拧开台灯,捧起《泰戈尔诗集》。

2005年4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