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落文衰

时间:2021-09-15 00:00:00 高一作文

鼓落文衰

屋内——跳动的火苗应和着跳动的鼓点。屋外——砸在地上的雨点,鸣声上下,那就是他们的鼓声、锣号声,那是他们亲吻这片黄色的土地的声音——最真切、最圣洁、最虔诚的吻。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天与地、人与鼓、手与心,都响成了一个儿。天地间都充斥着轰轰的响声,盘旋于上空,凝视着地面上跳动的人,久久眷恋,久久没有散去。

一群茂生的汉子,裸着臂膀,舞动于高塬之上。猎猎瑟瑟的风刮过他们的脸颊,阳光泼在他们古铜色的脸上、额头上,反出阵阵闪光。汗水在阳光之下肆意的飞窜着。黄土之上,高坡之巅,是他们在哪里舞动,是他们在散发着生命力,是他们带给了这寂寥的黄土高坡一团生气。后面是一人多高的玉米,摇摆着自己的身躯,也和着他们。阳光之下,鼓声之中,他们疾劲的挥舞着手中的红绫,整个人从地上飞腾起来,有刹那间掉下去,溅起漫漫飞沙,飘荡于空中。

远处的锣声,鼓声,跳跃生,声声似雷,像在晴天中打了个霹雳,又似栗旷坡兮惊层巅。几百人的队伍朝我们踏来了,手中的鼓槌开始没命的敲起来了,忘我的敲起来了,发狠的敲起来了,他们的手与鼓槌在搏击,鼓槌与鼓面在碰撞,腿与地面在发狠的碰着,没命了,没命了。风似乎停止了,阳光也似乎减弱了几分,似乎是被他们镇住了,大气也不敢喘;远方的云朵,在湛蓝的天空中停下了脚步,偷偷地拿余光瞟这这面,嘿!似乎她也被吓住了。

啊!黄土高原,也只有你可以承受这样的敲打,江南的土地就好像那潭面——水面初平无风、澄澈清明。细细波涛翻滚与其上,那是经不起这番踩踏敲打的啊,也只有你这么宽广的胸怀能容得下这般剧烈的敲打,啊黄土高原,用你那宽阔的臂膀把我也搂进去吧,我也愿意聆听着生命之歌,用一生的精力来拥吻你。

深一脚浅一脚的漫步于陡崖之上,走过羊肠小道,徐徐的把头探出去,望向下面:啊,这么的深,这么的宏伟,深谷中嗖嗖的冷风逃窜着,我蹲下去拽着身旁的一棵发黄的灌木,把头更向外伸去,静静的看着 ——一眼望不到底,下面是深深的河谷,震着我的心,呼呼、呼呼,我的耳畔只剩下了我的呼气声和我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我在回归神来,那棵灌木已经被我浅浅的拔出来了根须,手心因为紧握灌木已经深深地印下了痕迹,等我真正的把我的的魂儿从黄土梁下面拽上,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气,我望向下面的深渊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有一只无形的眼睛将我看了个透,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啊!只有这样粗犷豪放的赤脚大汉才能拥有如此的心态,只有这样的大汉才能拥有深广的胸怀,如此相比,江南好似一位及笄年华的少女,撑一把素白色的油纸伞,穿一袭青衣,伞面静静的拨开那细细如丝如幕般的雨,淡雅、文静。一位未经社会洗礼的少女。

平静一直持续到黎明,陡然间,雨开始下了,几瞬之间,天上的水就开始丝毫没有舍不得似的往下泼来,天上的水往下倒,地上的水到处流,成了昏暗的黄,有时又是白亮亮的,那样豪放的雨,好似那赤脚大汉背后的酒葫芦中吐啸出来的酒,纯净而鲜泽,在天边缱绻的光芒中,逐渐融为一体。

一夜无眠,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热,那是血的温度那是累的温度那更是灵魂的温度,一阵阵的热,一阵阵的的就留冲击着我的心灵,烙下了深刻的印记——那是属于黄土高原的那是属于这里的人民的。

十几年的风云变换,偶得机会再次重游故地,我又满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了这里,当那群人奏着锣鼓号声想我走来时,我的心中充满了震惊,我看到的是那种软弱无力的臂膀,略微有些瘦削的身材,有气无力的拍打着鼓面,他们跳跃着向我们走来,就像一个木偶一样,被拖过来,拉过去,偶尔抬抬腿,伸伸胳膊,那飘荡飞扬的红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称得上“扭秧歌”般的舞动——这还是我记忆中的腰鼓吗?

我的眼睛从原来的信息变味了震惊再变到愤怒,悲伤,惋惜,最后徐徐的再到虚无,眼神空洞,那方日的武动已经不见了,展现在眼前的是舞动。是有气无力的舞动,是毫无生气的舞动,那群人中有“死了”的人,也有“活着”的人,但是“死了”的人彻底的死了,“活着”的人懒洋洋的活着。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围绕着:这还是安塞腰鼓吗?这还是我心中的安塞腰鼓吗?真正的“安塞腰鼓”已经彻底的消失了吗,死去了吗?那现在依然存在的“安塞腰鼓”又是什么呢?再看向旁边观看的人们,笑呵呵的看着,交头接耳的说着、谈论着。像观赏动物园中的动物一样看着,笑着;那些人就像动物一样,恣意的卖弄着自己的身姿,挥洒着自己的汗水,简直和动物园中受驯化的动物一模一样,那些动物的行为简直被他们演绎的栩栩如生——卖弄自己的动作、身姿,以求得饱腹的食物。

等他们“表演”完了,我顺着人流一起回去,我目光涣散的、漫无目的的走着,望着在黄沙之上川流的车,望着招牌上写着“深游祖国西北,领略豪犷文化”,眼神中流露出来意一丝不屑,笑了笑,转头看向那群还在讨论的人们——面色酡红,说的不可开交,手上的动作上下翻飞。

世界一片灰白色——非黑即白,人们的脸、手,是惨白色的;衣服鞋子帽子是浓黑色的,地面上的水泥路,是灰白色的。忽然,听到身后有一个白嫩嫩地小女孩的声音:“妈妈,那些叔叔阿姨表演的好差劲呀,还没有电视上那些大哥哥大姐姐跳舞跳得好呢,干嘛跑到这种地方来看呢?”

我回头一看,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风衣,混在一股黑白色的浊流中,突兀,令人惊奇,却又完全没有违和感。

在非黑即白的激流中奋力击水,突然间,一抹鲜红,映入眼帘,看到地上还留存着一只腰鼓的我快步走到跟前,俯身捡起它,握住那虚弱的系带,凝注其枯黯的鼓面,聆听其凄惨的抽泣,我体味到一股冷,一股惊悚的饕餮之冷,不仅是对蒙昧的寒心,更有对我们同胞对文化的陌生感和无知感,对文明的迟疑和迷茫。

好想天空中再响起一次安塞腰鼓的声音啊,那激烈的鼓声,冲撞着我的心扉,那不是天籁,而是黄土之上的招魂,是风,是沙石、山脉、篝火、骆驼、马橇……激荡的声音,是烈酒,是硫磺、广场、深谷、狂风、的歌唱……混合的交响。

入住酒店后,天空一阵奔雷作响,接着,密密如丝的雨下来了,唰唰——唰唰——好似两个人在密密的交谈着;接着,雨点的声音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了,砸在,打在各处,老天爷毫不留情面的破口骂着,言语间都化为白水,摔在黄土高原上。

书至此,房间中隐约间起了风,一片叶子的气息,深沉、浓郁又深不可测,望向窗外徐徐落下的泛红的叶子间,长者诱人的鲜红色的果实,可是却无人采摘,一天,两天,几天,果实已经慢慢的逝去了原有的颜色,表面的皱纹也开始渐渐的泛起来了,像是被时间熬煮透了,忽然间,这颗果实被一只大手给摘了下来,接着被喷上了一种毒绿色的药剂,眨眼间,果实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回了原来那种鲜红色,偶尔夹着丝丝的绿色。放进身后的采集袋中,不远处,停着一辆皮卡,即将通向鲜果市场的皮卡。

那是一种翠绿色,一种毒绿色;那是一个被人们采摘下来的果实,一个被人们毒害过的果实。

鼓落文衰,落的不仅仅是鼓,落的是一个地域人们心灵的寄托;衰的不仅仅是文,衰的国人对待文化的一种敬畏,一种对文化的冷漠

一代人的乡愁,一代人的寄托,一代人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