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卷耳

时间:2021-09-14 00:00:00 一年级作文

一.

陆卷耳没想过再见到楚云城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低头,捏着衣角,局促不安,及耳短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身上披着一件男士西装。

楚云城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条毛巾,递给她,白皙的手指修长好看。

“那个,楚云城,我说……”陆卷耳接过毛巾,嗫嚅着开口。

“先擦干再说。”楚云城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等我十五分钟。”他扯了扯领带就要转身离开,浸在阴影中的脸,棱角分明。

陆卷耳“啊”了一声,有些惊愕,抬头撞见楚云城深邃漠然的眼神,又忙不迭地错开视线,慌乱的点头应允。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优秀得让人只能远远地观望,陆卷耳盯着他的背影出神,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她却始终没有收回视线。

陆卷耳设想过无数种和楚云城重新相遇的场景,她挽着另一个人的手臂在街头遇到他又或是在某个转角和他迎面撞上,却没想过会是今天这样狼狈不堪,让她措手不及的重逢。

商场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发生点什么事都会引起围观,底楼传来喧哗的时候,经理正絮絮叨叨地为楚云城介绍这一年来茂华商场的盈利情况,他眼神不经意的一瞥,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被围在人群中间,心跳一滞,再回过神,他已经站在人群外围。

陆卷耳低着头,彼时的长发成了如今的短发,湿答答地贴在脸颊上,嘴角抿得很紧,小手握成拳头垂在身侧,一副隐忍的模样。

卷发红唇的女人踩着七厘米的高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里是停不下来的谩骂:“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我看的够多了,不知轻重没皮没脸,好好的姑娘家做什么不好非得做小三,我告诉你,今天碰到我算你倒霉,你个小狐狸精。”女人说完,扬起手,高高的就要落下。

“你在做什么?就站着让她打?”没有预期的痛楚,那带着薄怒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陆卷耳的耳边响起,她抬头,不意外的对上一双清冽的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出了议论纷纷的人群。

他像救世主一样把她带出了窘境,那张清俊淡泊的脸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叠,深色的西装衬出他愈发一丝不苟的成熟冷峻。

陆卷耳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漆黑的走廊安静得让人心慌,她起身,把身上的西装放下,瞥到西装里子大片的水渍,又犹豫着把它揣进怀里。

楚云城回到原地,毛巾挂在椅背上,干洁如斯,却不见了陆卷耳的身影。

他握着那条毛巾,蓦地想起记忆中的少女,那微眯的眸子和一脸狡黠的笑意。

就像逾越了一个世纪的黑白电影,在他脑海里重复播放。

他和她。

真的像隔了一个世纪。

二.

八年前,陆卷耳十七岁。

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样,她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梦,沉浸在各种各样的小说漫画里想象自己就是故事里人见人爱的女主,看见帅气逼人的男生也会忍不住小鹿乱撞,这些只占据了她十七岁的半壁江山。

她十七岁的另一半江山是楚云城,楚留香的楚,赵云的云,金城武的城。

楚云城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抿着唇,撑住脑袋的手骨节分明。

陆卷耳侧头,他扶眼镜的频率是四十五分钟四次,他喜欢用左手撑脑袋,他右手食指内侧有一颗浅棕色的痣。

“我脸上有东西?”镜片后隐着一双漆黑眸子,正冷冷地看着她。

陆卷耳愣住,转瞬又扬起笑,眨着眼睛,“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好看啊?”

少年瞥她一眼,转过头,显然不想再和她废话。

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却依旧一丝一缕传到耳中,有着少女特有的柔和明媚,“诶,楚云城,你真的很好看诶。”

十七岁的楚云城只想远离这个看起来就是麻烦制造体的少女,可命运却偏偏让他们一再相遇。

傍晚的街道,秋风吹起梧桐落叶,在夕阳余晖中翩翩起舞,空气中的浮尘也泛着金光。楚云城戴着耳机走在柏油马路上,不远处一个人跌坐在地上,身边躺着一辆自行车,前轮不翼而飞,只剩下后轮孤零零的还在打着转。

他走过去,看清那人的脸又停下脚步,下一刻便听到意料之中的声音响起:“是你啊楚云城,”顿了顿,满含委屈:“我摔倒了。”

陆卷耳坐在地上,膝盖红了一片,手臂上也开了几道口子,透着血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吓人。她苦兮兮的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像只迷途小鹿,“我好像崴到脚了,站不起来。”

楚云城认命般扶起她,依旧冷着一张脸,“怎么摔的?”

陆卷耳只觉得浑身都是火辣辣的痛,愤愤道:“自行车突然散架了,我只顾着看滚走的前轮,回过神就摔倒了。”她痛得吸了口冷气,又皱着眉笑开,“不过还好没伤到我花容月貌的脸。”

楚云城背起她,少女的馨香萦绕在鼻端,他不置可否的开口:“可能伤到脑子了。”

少女趴在他肩头,嘻嘻笑着:“能让你背我,伤到脑子算什么。”

楚云城不再说话,却听见几声轻微的抽气声,他低沉着嗓音:“很痛?”

陆卷耳点头,脑袋一下一下戳在楚云城肩膀上,痒痒的。

他迟疑了一下,伸手将身侧的耳机递给她,片刻,听到自己低沉的声音散在风里,“转移一下注意力可能会好点。”

“楚云城,你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还很善良诶。”她唤他的名字,总有种百转千回的轻柔绵长,她笑眯眯地加上一句:“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少年的身形一僵,面无表情道:“再说我就把你扔下去。”

陆卷耳嘻嘻笑了几声,笃定道:“你不会的。”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抬头望向他,夕阳的光映在楚云城脸上,难得的柔和,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勾勒出英俊的轮廓。

这条路再长一点就好了,长到没有尽头,足够他们走完这一生一世。

十七岁的陆卷耳趴在楚云城背上。

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

三.

楚氏集团在S市大名鼎鼎,是全国前十的企业,旗下囊括了各个行业的分公司。楚云城是楚氏集团的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从来不缺人捧着最好的东西送到他面前,他生来就注定是优秀的,让人无法企及。

陆卷耳提着袋子走进楚氏集团,袋子里整整齐齐的叠着一件高档西装,她说得一板一眼:“请把这个交给楚云城。”

前台小姐瞥了一眼袋子里的西装,颇为震惊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头利落短发的女人,接过袋子,试探地问:“需要我联系楚总吗?”

陆卷耳摇头:“不用了。”说完,自顾自地走出大厅,初秋的天气清清凉凉,迎面扑来的风带了几分凛冽,她缩了缩脑袋,把手插进口袋里,低头走着,数着地砖的格数,眼前突然插进一双黑色皮鞋。

“你在这里是为了等我?”楚云城穿着黑色西装,将手中的文件递给身后的人,“你先上去。”助理模样的人接过文件,很有眼色的快步离开,临走前匆匆瞥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陆卷耳。

“我是来还西装的。”陆卷耳抿了抿干涩的唇,有些艰难地开口。

楚云城不置可否,嘴角突兀的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现在的生活就是你当年的追求和向往?”

陆卷耳怔住,转念想到他应该是听到了那天女人恶毒的谩骂,到嘴的解释哽在唇边,她忍住上涌的酸意,面无表情的看向他:“我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

他唇边的笑意一如之前,声音平静又清冽,斩钉截铁道:“没有。”

说完,他迈步走过陆卷耳身旁,高大的身形没有一丝停顿,英俊的侧脸满是漠然,没有人发现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绷得极紧,隐隐能看见手背上的青筋。

擦肩而过的瞬间,陆卷耳忽的开口,话里带了一丝哽咽:“楚云城,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她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不愿意。”

他没有停顿地走过,很快消失在陆卷耳眼中,像记忆中的少年,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有回过头。

她爱他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八年的时间,她终于明白,有些人只适合留在时光里怀念,有些人永远也不必等,她靠着身后的墙,泪如雨下。

电梯门缓缓合上,缝隙中,楚云城看见那个瘦弱的身影靠着墙,肩膀轻颤,脸上是明晃晃的泪珠,背后是透亮的天空。

多少年前,也是这样万里无云的天空下,少女伏在他耳边,一声又一声,柔软的念着诗经。

如今想来,恍然如梦。

四.

楚云城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修长的手指搭在书页上,侧脸被窗外的光映得温和明亮。

陆卷耳抱着一本书坐下,笑眯眯地开口,声音清脆:“楚同学啊,这么巧诶,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放下手中的书,楚云城抬眸看她,没有错漏她眼底得逞的笑意,拧了拧眉,干脆利落道:“不可以。”

“你的眼睛在说留下来。”陆卷耳动作自如的将书摊在桌上,文绉绉的来了一句,满脸都是“我就是坐这里你奈我何”的得意笑容。

楚云城沉默片刻,低头继续翻看手中的书,不再理会聒噪的少女。

陆卷耳趴在一旁,光明正大的打量着楚云城,少年的脸干净俊秀,背后的窗外是一片湛蓝的天空,他逆着光,低垂的眉眼一半隐在暗影中,她暗叹造物主对他的优待,给了他一张360度无死角的脸和聪明到异于常人的头脑。

一双小手突然递过来一本书,楚云城瞥了一眼,是一本诗经,他抬头,挑眉看她,似乎在等着她的下文,果不其然,下一秒少女就笑得眉眼弯弯,熟练地翻到某一页,献宝似的放到他面前,“你看,我的名字,陆卷耳,卷耳。”

少女柔软的声音糯糯响在耳边,混着午后懒洋洋的风声。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

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陆卷耳缓慢又悠长的声音缕缕绕在楚云城耳边,像夏日午后屋顶的猫,懒洋洋的伸着腰,戳中他心中那一片柔软。

对上楚云城的目光,他的黑眸折射着阳光,流光溢彩,陆卷耳深深望进那双眸子,眨着眼睛盈盈开口:“怎么样?是不是很特别?”

他望着她,半晌,终于第一次在她面前弯了唇角,又故意板着脸道:“还好。”

少时的心事那么简单,所有的情绪都挂在脸上,喜欢一个人和讨厌一个人都不需要遮掩。

陆卷耳的喜欢简单明了又不顾一切,轰轰烈烈的像场大火一点点烧尽楚云城心中高高竖起的篱笆。

五.

高中快结束的时候,陆卷耳和楚云城的关系缓和了很多,对陆卷耳的穷追不舍避之不及的楚大少终于收起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反倒有几分欣然接受的趋势。

众人惊呼:一中最好的一颗白菜就要被猪拱了,在大家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事情却发生了一个大转弯,跌破所有人的眼镜。

新上映一部呼声很高的电影,陆卷耳下手极快的订了两张票,准备第七次告白,她心情忐忑的拨通了楚云城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响起他一如既往低沉的嗓音,背景里有细碎的风声。

“是我,陆卷耳,”她顿了顿,思考着措辞:“我买了两张电影票,本来是要和我朋友一起去看的,她突然有事不来了,你能不能……”

“可以。”楚云城干脆的打断少女支支吾吾的话,“什么时间?”

“明天晚上八点电影城。”陆卷耳说得极快,生怕楚云城后悔,又加了一句:“我在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嗯。”电话里有几分嘈杂,楚云城沉声道:“我这里还有事,先挂了。”

那一晚,陆卷耳是抱着手机睡着的,幸福触手可及的感觉那么踏实。

再后来的事情,是陆卷耳所有关于年少的回忆中最不愿想起的,那种手足无措的惶然,一经想起,就让她难过得呼吸滞缓。

约好的时间,楚云城没有来,她在电影院外枯等了一晚,从人来人往等到夜深人静,他都没有出现。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陆卷耳都没有再见过楚云城,就在她决定要去他家找人的时候,他再次回到众人眼前,一如既往的清冷高傲,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只是那双黑眸分明又暗沉了几分。

她在图书馆找到了他,彼时他正抿唇听身边的女生说话,神情温和。陆卷耳认识那个女生,新来的转校生,叫苏悦,优雅大方家境优渥,是一中公认的女神,可是她不喜欢她,就因为她看楚云城的眼里总闪着不一样的情愫,她明白那种情愫,再明白不过。

陆卷耳捏紧了衣角,故作镇定的开口:“我一直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出事了……”

楚云城抬眸看她,目光沉沉,压得她喘不过气。

他身边的苏悦率先开口,满脸不屑:“你就是陆卷耳?”

陆卷耳没有回答,只是固执地看着楚云城,揪着衣服的双手隐隐泛白。

“我们走吧。”

楚云城皱眉,迈开了步子,身后的苏悦匆匆跟上。

“等一下,楚云城。”陆卷耳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冰冰凉凉的触感却灼热了她的皮肤,她轻缓了声音:“我有话要说。”

楚云城看着她,甩开搭在他手上的温热,那双黑眸沉得像一泓深潭,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说吧,”又看向苏悦,“你先走。”

苏悦皱眉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话,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陆卷耳,像是警告又像是怜悯。

“可以说了。”

“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不愿意。”几乎是不假思索,楚云城漠然回答,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你觉得你有资格站在我身边吗?”

陆卷耳愣住,下一刻又讷讷道:“那个苏悦……她……是……”

“是我女朋友。”

楚云城说完后没有再看陆卷耳一眼,径直转身离开,他的身影渐渐没入转角处的阴暗中,似毫无察觉身后少女压抑的哭声,一步一步,走得决绝又冷漠。

十九岁的陆卷耳开始懂得喜欢一个人,除了勇气,还要有足够的运气,才能有互相喜欢的美好结局。

楚云城转到了苏悦的班级,两个人在学校形影不离,有人笑称他们是一中的金童玉女,关于陆卷耳和楚云城的事情再也没有人提起,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从前跟在楚云城背后的陆卷耳,那个喜欢眯眼笑着,永远元气满满的少女。

再后来,楚云城和那个女生一起考上了北方的大学。

而陆卷耳一个人坐上了去南方的列车。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陆卷耳想,她这辈子都没办法那么喜欢一个人了。

可他和她终究在时光的洪流中错失彼此。

六.

大四那年,陆卷耳回过s市,她每天在大街小巷绕圈,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她想遇到的人。

她听说,他和苏悦一起出国,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

她听说,他和苏悦分手,一个人去了伊斯坦布尔旅行,她和他说好毕业要去的地方,他却一个人先去了。

她听说,他认识了一个土耳其女生,美丽漂亮追着他不放,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她听说,他后来始终单独一个人,像是在等谁。

毕业后,陆卷耳回到原来的城市,成了一家杂志社的摄影师,忙于在各地奔波,她以为年少时的激情都被岁月磨光了棱角,在见到楚云城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她爱他,与时光无关。

陆卷耳再见到楚云城是因为杂志社安排的访谈工作。

她站在摄影机前调光,眸光专注,偶尔理一下额前滑下来的碎发,长长的睫毛扑闪着。过了几分钟,她才发现楚云城就站在不远处,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陆卷耳怔了一下,蓦地想起主编提到今天的访谈对象是一个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她抿唇苦笑,她想逃离的时候,他反而一再出现。

楚云城靠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面,清俊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有条不紊地回答着各种提问。

“楚先生有女朋友了吗?”

陆卷耳扶着摄影机的手一抖,下意识地望向楚云城。

他微微挑眉,“没有 。”

“那楚先生有喜欢的人吗?”

楚云城眉眼低垂,很久,才缓缓开口:“有。”

“砰”的一声,众人纷纷回头,摄影机摔在地上,陆卷耳手忙脚乱的去捡,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她低着头,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打在地上。

楚云城突然起身,拉起蹲坐在地上的陆卷耳往外走去,“抱歉,改天再采访吧。”

深秋的夜色寂寥,远处的广告牌闪着五颜六色的光,陆卷耳站在街边,神思恍惚。

身后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不及片刻,楚云城就走到了陆卷耳身边,他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霓虹灯上,黑眸映得熠熠闪光,将手里的热咖啡递给陆卷耳,碰到她冰凉的手指不禁皱了眉,“很冷?”

陆卷耳摇摇头,终于回过神,她低头小声道:“对不起,因为我的关系,打断了今天的访谈。”

“上车说吧。”楚云城已经拉开了车门,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狭小的车厢里,整个空气都流通得缓慢了,萦绕的都是楚云城身上的味道,是记忆中少年干净清冽的味道,陆卷耳紧张的揪住衣角,鼻尖泛起一层汗珠。

“你家的地址。”楚云城专心的看着前面的路况,在夜色中终于缓了冷冰冰的神色。

“啊?”陆卷耳看向他,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先送你回家,所以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楚云城开了暖气,余光扫到陆卷耳渐渐红润的脸色,嘴角微微一勾,又压了下去。

“路南小区二号楼。”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楚云城,忍不住说:“我可以打车回去的。”

“再说话我就把你扔在这里。”楚云城挑眉,黑眸淡淡瞟了她一眼。

陆卷耳往窗外一看,车子正驶过无人区,四无人色的街道,广告牌的红光打在路上,她咽了咽口水,打消了下车的念头。

车里一瞬间的安静。

“其实,那天在商场是个误会,”陆卷耳蓦地开口,“那个女人是我同事的未婚妻,我和同事一起出差被她看到,她就误以为我是那个介入他们感情的第三者。”

“还有,我……我为我妈当年做的事,向你道歉。”

楚云城的思绪随着她这句话飘回了几年前,他母亲离世的那个晚上。

他的母亲,那个一直温柔美丽的女人就在他面前咽了气,眼里是不甘和嫉恨。

父亲爱上了另一个女人,他躲在楼梯转角听见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声。

“为了那个女人你就要抛弃我和云城吗?”母亲的质问带着绝望,这个高傲了一辈子的女人咬碎了所有自尊,抓住父亲的衣摆,苦苦哀求:“你不能走,云城需要你,这个家也需要你。”

“爱是不能勉强的,我是真的喜欢她,我们离婚后,我还是会照顾你和云城的。”

父亲的话像是一把刀子一点一点割碎母亲的心,他离开后,母亲生了一场大病,她到最后都没等到父亲的回心转意。

楚云城忘不了那天她用枯瘦的手抓着他的衣角,痛苦的呜咽,是他合上了她的眼睛。

他在父亲的书房看到了那个女人的照片,照片中的女人说不出的娇媚,她身边还依偎着一个女孩,眉眼间满是他熟悉的笑意。

是陆卷耳,那个女人是陆卷耳的母亲。

她约他看电影的那天晚上,他就站在医院的天台上吹了一夜的风。

命运悄无声息的在他们之间埋下了无法逾越的沟壑。

他答应苏悦的追求,自此远离了陆卷耳,他以为他可以用时间忘记她。

楚云城回神,黑眸深邃,语气平静:“不需要。”

“楚云城!小心!”陆卷耳的声音随着一声巨响落在楚云城耳畔,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那一刻,涌入他脑海的是少女狡黠的笑意,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有她站在那里,她说:“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终于点头,“我愿意。”

七.

陆卷耳向杂志社递了辞呈,坐上了去伊斯坦布尔的飞机。

她发了一条微博,是她提着一箱行李的照片,配字是“new life”。

那场车祸并没有改变什么,楚云城和她都好好的,只是她失去了一半的记忆,她记忆中的楚云城停留在少年时她看见他怦然心动的那一刻,最后也只是怦然心动,所有的故事都停留在那一瞬间的心动。

她用两年时间走遍了年少时说要去的地方,只是她忘记了曾经有个少年答应和她一起走过这些地方。

她曾经寄过一张明信片给楚云城,在伊斯坦布尔的广场,她听到有流浪歌手弹着吉他用不熟练的中文唱着张悬的《喜欢》,她顺手写下那句“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踌躇了很久,还是寄给了楚云城,她想,算是圆了那一眼的悸动。

楚云城没来得及回复,就收到一张请柬,装帧精美,烫金的花边反射着刺眼的光。

婚礼在露天草坪上举办,楚云城穿着西装,面容平静,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他看见她的女孩穿着一身洁白的纱裙远远地朝他走来,坦然地对他笑道:“你来了啊,”她白皙纤柔的手臂挽着另一个人的臂膀,笑容盈盈,“他叫孟倾,我们是在丹麦的广场认识的,当时他在喂一群鸽子,刚好被我拍到。”

孟倾礼貌地伸出手,清秀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久仰大名。”

楚云城回握了他的手,眼神却落在他身边的陆卷耳身上,她对上他的视线,落落大方地抿唇一笑。

“陆小姐,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

楚云城神色平静得一如往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卷耳,心头掠过密密麻麻的痛,那些隐秘的感情破茧而出,铺天盖地,瞬间将他淹没。

“那么,孟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楚云城嗓音低沉,心头的沉痛将多年的心事袒露,他爱她,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十年如一日。

盛大的音乐声掩盖了他近乎叹息的低喃,台上的新人十指相扣,他的陆卷耳戴上了别人的钻戒。

楚云城设想过千万种后来,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不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