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末，街上依旧热闹非凡，我们一家三口却不得不从老家起程返回。外公外婆和弟弟一家来送行。忙着跟弟弟道别，让他听大人的话。我和父母争着给弟弟说上几句，心中充满不舍。终于上车了，爸爸一踩油门，一切倒退。我赶忙摇下车窗向后探，想最后跟他们说声再见。谁料弟弟一家已转身离去，我遗憾地打算坐正身子，却无意间看见了树下的黑影。
那是外公外婆。在大家穿着新衣的时刻，他们却是一身黑。看见他们手上的袖套，我突然想起他们说过黑衣服做家务方便，弄脏了也看不出来。确实快看不见了。太阳不知何时已悄悄落下，路灯却还没有开，他们佝偻着，像两块大石头，隐在了身后灰色的大楼中。他们举起一只手，微微摆动着，幅度很小，看着很轻，我都快以为是风吹动的。但不知为何，我也想起了伟人雕像，他们大多不也是微微挥着手吗。
我看清了他们头上的银丝。他们春节前是特意染黑了的，现在却又生出许多白发，那些白发扭曲着，在寒风中不停摇动取暖；那些曾经象征热闹的灯笼还暗着，此刻却很沉重，压得他们头上的枯枝摇曳，更使人觉得这条街冷清、落寞。春节的热情在四处扩散，却唯独没有蔓延到这条街上。为什么不来温暖这两个孤独的老人？
我隐约看见外婆的嘴唇开合几次。接着声音便艰难地逆着风传到我的耳朵里：“好好学，听话。”这个声音是苍老的、沙哑的、用力的、哽咽的。我的视线渐渐模糊，突然回忆起近日外公外婆的模样，觉得视线中的黑影很陌生。在我的印象中，他们从来都是快乐的，只有奉献，为我们忙里忙外；可是眼前的他们，那么脆弱、那么无助、那么寂寞。我却也不安起来：因为我担心，我心中有这样的落差，是因为在之前的时间里，我从未真正关注过他们……此时，我也只有回答一句“再见”来表达我心中的愧疚。可车子分秒不差地转弯了。我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风的呜咽代替那句“再见”在街上飘荡。
那一刻，刻骨铭心。我终于看见了自己的不孝、自私；看到了外公外婆的不易，对子孙不求回报的爱。我会时常忆起那一刻，让自己明白，你背后有他们，他们心中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