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的债务|铁凝|阅读答案试题
铁凝
父亲临终的时候，托付给万宝山一件事：1956年，父亲很肯定地回忆说，就是你妈去医院生你时，我就找对门的李玉泽借了五块钱。后来，也忘了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没有把钱还给人家。今年是2009年吧，五十三年了。六娃，无论如何，你要亲手替我把钱还上。
父亲见他点了头，吃力地抽出一个皱皱巴巴的信封，这里装着该还的钱，咱就按1956年的定期利息算吧，58块左右。万宝山从父亲手里接过信封，发现“福安市人民医院”字样，不觉感慨：到底是父亲，一辈子精打细算。都病成这样了，也不知在什么时间、用什么办法弄到了医院不花钱的信封。已经躺上枕头的父亲突然又奋力抬起身子，冲他的六娃张开了两条胳膊：我们爷儿俩抱了，你才算真的答应了我。
父亲36元工资要顾八张嘴，他嘱咐上街买菜的母亲说，你买茄子，是买一个大的呢还是买两个小的？依我看你要买一个大的。为什么？两个小的会多出一个茄盖儿，占分量。
关于父亲的借钱不还，万宝山仿佛从记事起就知道。当年他想先吃冰棍后给钱，旁边一个大点的孩子立即揭短似的说：“他们家大人借钱不还！”万宝山已经伸出去的手，像被这喊声烫着似的赶紧缩了回来。长大一点的万宝山鼓足勇气去问父亲，父亲说，那五块钱啊，人家李玉泽都从来没催过我还钱，你们着什么急呢！还有就在准备好还钱的时候他调到北京去了……父亲振振有词，但据万宝山所知，自从那“著名”的“冰棍事件”之后，父亲终生没再向别人借过钱。
三十几年过去了，孩子们先后离开了生养他们的这个城市，就仿佛共同被父亲的吝啬吓怕了，他们心照不宣地拒绝再和父亲近距离地生活。只有万宝山留在离父母不远的地方，相隔两条马路。退休以后父亲的时间更多了，他曾经要求万宝山把正在读小学的女儿放在他身边照顾，被万宝山的爱人坚决拒绝。
父亲在春天去世，但万宝山执行父亲的遗嘱一直拖到秋天。万宝山成人之后在一所中等卫生学校当水暖工，假若去还钱的成本超出了要还的钱数，那他决不贸然行事。秋天了，学校组织老师和其他职工去北京参观，这才给了他当面向李玉泽还钱的机会。
本打算进院的万宝山，站在A8的木栅栏之外背过身去，一阵莫名的瑟缩。虽然他早已知道李玉泽父子的富裕生活，但眼前的场景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以他们今天这生活的气派，难道当真会记得五十三年前被别人借过的五块钱么？万宝山继而对自己有些怨怼：这是干什么？也是五十几岁的人了，几百公里，又打电话又问地址，最后煞有介事地向这幢别墅交出一个皱巴巴的轻薄的信封。这简直有点滑稽。
一想到“滑稽”这个词，万宝山决意离开A8。他沿着来时的路，迅速朝着远远的那座罗锅桥走。他步履轻快，不一小会儿就行至桥下。忽地，他的腿像被施了法术似的不能动弹，几个风筝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形象忽然在万宝山脑子里复活了：病床上的父亲张开胳膊对他的那个乞望。他仰望着空中的黑鹰，该不是父亲的魂灵正俯视着自己吧？
他脚步均匀地再一次朝着A8走，他发现，当他勇敢地把胳膊舒展开来的时候，久已潜藏在身体内的什么东西嘎巴巴地奔涌了出来，他那颗发紧的心也略微感觉到了平安。
(选自《上海文学》，有删改)
(1)父亲生前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中？请结合文章相关内容简要分析。
本题考查筛选并整合文中信息的能力。解答此题，首先要根据题目要求，明确答题的区间，即第一至五段，从中筛选出反映父亲生前生活环境的语句，然后加以整合概括。另外，还要注意题目的具体要求“结合文章相关内容简要分析”，不仅仅是概括，还要联系具体的情节来分析。
父亲生前生活在一个家庭清贫、被别人鄙视、被家人疏远的环境中。36元工资要顾八张嘴，别人家的小孩说他借钱不还，家人拒绝和他近距离生活，临终时还要儿子以拥抱的形式确认答应替他还钱的承诺，所有这些，都体现了父亲生前生活的环境。
(2)小说最后一段写万宝山决定还债，请分析最后一段的表现手法。
本题考查分析文章的表现手法的能力。解答此类题目，必须紧紧抓住语段中所运用的表现手法加以分析，并阐述其表达效果，尤其是对表情达意的具体作用。这段文字主要是通过对万宝山这一人物的心理描写和动作描写来凸显主题的。
这段文字主要运用了心理描写的表现手法。通过动作写心理：脚步均匀地走，勇敢地舒展胳臂，表现了万宝山气定神闲，不再纠结。化虚为实写心理：“什么东西嘎巴巴地奔涌了出来”，形象地写出了万宝山卸下心理负担后的畅快。
(3)请结合全文对父亲的叙写，分析父亲的形象。
本题考查欣赏作品的人物形象的能力。分析人物形象要从小说中人物的外貌、语言、动作和心理描写等角度入手，把人物放在具体的故事情节中去分析，同时还要关注和捕捉小说中关于人物的介绍和评价性的文字。解答此题，还要注意题干要求分析形象，不只是概括形象，所以需要结合情节来分析。
①要儿子“无论如何”替他把钱还上：表现父亲临终不忘还债的诚信。②“五块钱事件”后，父亲终生再没借过钱，临终时让儿子亲自还债，给儿辈卸掉压了五十三年的心理包袱：表现父亲在尽最大努力维护自己和家人的尊严。③让母亲买一个大茄子而不买小茄子：表现父亲节俭到了吝啬的程度。④要求万宝山把女儿放在他身边照顾：表现父亲疼儿孙的慈爱。⑤张开胳膊的形象促使儿子坚定地去还债：表现父亲的行为和心理对后代有重要影响。总之，父亲是一个节俭、慈爱、守诚信、有尊严、行为对后代有重要影响的老人形象。
(4)本文写了一个还债的故事，请探究其中的深刻意蕴。
本题考查从不同的角度和层面发掘作品的意蕴，探讨作者的创作意图的能力。解答此题，可以从不同的人物的具体表现来分析其中深刻的意蕴，如从父亲的角度，临终让儿子帮忙还债，表现了人们应恪守诚信美德；也可从儿子的角度分析，注意结合主要情节、人物心理和细节描写等进行合理分析。
①父亲临终前让儿子帮忙还债，儿子战胜卑怯还债，表现了人们应恪守诚信美德。②父亲因欠债未还一生承受巨大压力，也给儿辈留下心理阴影，表现人要有尊严。③父亲张开胳膊的动作对万宝山影响巨大：身教胜于言传。